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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歲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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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雨下了許久。

沈元夕輾轉難眠, 聽雨滴落在磚瓦上,再流淌傾下。

她坐起身,裹上外衣。

陰雨天, 衣服也沈了。冷潤的感覺壓在心頭, 悶得慌。

距離劉玉嫻夜半敲門求助, 到現在, 已經三天了。她本以為三殿下會去宮裏解決這件事,但卻無事發生。

三殿下只是叫了車,讓人把劉玉嫻送回去, 之後,就再也沒出過府。

因事涉朝堂後宮, 沈元夕沒有開口過問。

但今夜, 她實在忍不住了。

“睡不著嗎?”

三殿下放下燈花剪, 將手中的毛筆放下, 向她敞開了懷抱。

沈元夕走過去,在他懷中閉上眼, 輕輕吸了氣。

三殿下喜熏衣染香,衣料上的香味總有微妙的不同,但她能從這種虛浮的香味下, 嗅到獨屬於他的那縷被遮罩住的暗香。

是血的香味。

很難形容這樣的幽香屬於哪一種, 籠統的說, 他身上, 連同銀發上, 都浸潤著這樣的香, 像只會開在月夜下, 不知名的紅色野花, 孤零零一枝, 生在懸崖邊,芬芳吐露得孤傲。

她在三殿下的懷裏蹭了很久這樣的香,又嫌不夠,仰起頭,對上他含笑的一雙眼,拽著他的衣領,在他唇邊印上了一吻。

“要我幫你嗎?”三殿下笑得更明顯了。

他所謂的幫忙,就是讓她不再難眠,等累了,疲憊了,就會安分地沈入睡夢之中。

沈元夕鬼使神差的想點頭,可她現在又更在意的事。

“宮裏……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你……沒有去看看嗎?”

三殿下淡淡道:“何事都無所謂。”

大昭蕭姓血脈,又不會因此事斷絕,剩下的一切,都與他無關。

“可是……要怎麽幫劉玉嫻?”她還是問了出來。

三殿下輕飄飄一笑,笑得有些輕蔑。

只是轉過頭來看向她時,臉上的神情是認真的。

“你怎不問她,為何敲錯了門,找錯了人呢?真想幫,又為何要找我?”

沈元夕聽不明白。

三殿下也不講謎語,一眼道破:“夫妻之間的事,除了他們自己,還有誰能幫?皇帝和劉妃之間生了嫌隙,劉妃的妹妹為何要到我三王府求助?我與他們有關嗎?是我命令皇帝如此對待劉妃的嗎?”

沈元夕:“自然不是,真要說起來……我們算是莫名其妙就被皇上和劉妃記恨了。”

“記恨倒是談不上。”三殿下道,“人總會為難以理解的悲傷尋找一個出口,我就是被他們惦記上的出口。可這有與我何幹?”

“雖然是這個道理。但皇上……”沈元夕蹙眉同情道,“皇上那樣的人,劉妃她……唉。”

她是沒想到,皇帝竟然會做出如此“不像皇帝”的事。

“每個皇帝,大抵都如此。薄情寡恩,帝王本相。”三殿下問她,“你認為,我能改變皇帝本性,讓他念舊情,憐舊愛?”

沈元夕搖頭。

三殿下欣然點頭。

這算是點醒了沈元夕。

是她給當朝皇上鍍了層想象中的金光,以為他那副模樣,又在宮宴上說得一口漂亮話,是不會做這種“小人”之舉。

遷怒家眷給外人看,怎麽想都覺得……難上臺面。

沈元夕呆楞了好一會兒,又用手指頭戳了戳三殿下的背。

三殿下的信寫到了最後,他放下筆,吹幹了墨,不緊不慢地折好信。

這個過程中,沈元夕就一直用手指去戳他。

有時是背,有時是胳膊,有時就是腰了。

戳到腰,三殿下會躲一躲,瞇起眼偷偷笑一會兒。

終於,他裝好了信,叫醒烏耀,讓他把信送到幽地去。

原來是給浸月寫信。

信送走,三殿下一把抱住沈元夕,“還”了回去。

“不要撓了。”沈元夕推開他,將松掉的領口掩好,與他拉開距離後,說道:

“可是,皇帝和嬪妃,並不能用簡單的夫妻之間瑣事來看……關乎,嗯……家國朝堂,各方勢力,甚至是江山安危。”

三殿下那雙紅色的眼眸閑閑瞥了她一眼,整個人順勢懶散地斜躺進她懷中。

“江山安危,從不系在一人身上。不過你說得對,皇帝與皇後妃嬪,並不配用夫妻二字。說起來,皇帝與他的那些妃嬪們,就像我母親攢出來的十二家臣……”

“你不要再發散下去了。”沈元夕急的合攏了手,仿佛這樣就能讓三殿下說出的話聚攏起來,揉成一條繩子,不再散開。

她突然的可愛,點亮了三殿下的眼睛。血色中浮起饞意,鉤子似的,目光立馬黏糊了。

“我說的是,皇帝和劉妃,他們的事不是小事……”說到這裏,沈元夕忽然洩了氣,“算了,你說得對,跟我們有什麽關系。”

皇帝敢這麽做,無非是劉國公府勢力式微,劉公去了,門生心散了,再添個三皇子夭折……

沈元夕打了個冷戰,喃喃道:“險些……也如此。”

她深深望了眼三殿下。

若非三殿下半路截胡,此刻就應是她身在宮中夜不能寐了。

“是啊,差一點,被這些短命薄情人傷到的,就是你了。”三殿下懂她要說什麽,輕輕揉了揉她的臉頰。

沈元夕目光落在他露出的鎖骨處,那裏她咬過很多次,只是看著,就會想到一些氤氳的碎片。

沈元夕拉住他的衣襟,幫他掩好了。

“穿好衣服。”她說。

三殿下笑得狡黠。

“不是你扯開的嗎?”

沈元夕哽住。

這才想起,確實是她之前迷迷糊糊過來蹭他的時候,情不自禁扯住他的討吻時拉開的。

不過,三殿下還是聽話地正好衣領坐直了。

“想知道,我給浸月寫了什麽信嗎?”

“賣什麽關子,想讓我知道就直說。”

三殿下又像貓似的笑了起來,擡手揉了揉沈元夕。

“人長了一歲,氣勢也漲了不少。”

三殿下寫信給浸月,要他將開幽地邊界的時間推後。

現在的這位皇帝,無法承接這樣的任務。

但幸運的是,三殿下與浸月,都有足夠長的時間,等待一位更合適的皇帝。

幾十年對他們而言,不過短短一瞬。

“說起來,去年年末,落雪那天。”三殿下說,“你撐著傘,偷偷到花圃去,但很失落的回來,是因為你的花沒有開嗎?”

“你竟然知道?”沈元夕驚訝。

他不僅看到了,他還記住了。

“是因為浸月說過,我那花,會在下雪的時候開,他說他看到了,很快就會盛放。”

三殿下手指繞著她的頭發,輕聲道:“對,這就是我想告訴你的。”

“數千年,這樣浩瀚漫長的歲月,僅僅是浸月的半生。”三殿下道,“所以,他說的很快……或許是十年,或許是二十年。”

沈元夕先是一怔,而後搖頭。

“道理我雖然懂,但花過十年二十年的,還能再盛放嗎?”

“為何不能。”三殿下袖擺掃過眼前的院景,“王朝有興亡更疊,花草卻可長存不死。”

“……也是,你種的梅樹都能活三百年。”沈元夕點頭,很快又搖頭,“不對,我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也會有種子沈默百年,尋找天時地利而生。”三殿下溫柔笑道,“我知你要問什麽,一樣的。”

沈元夕神神秘秘問:“你突然說起這事,是又要告訴我什麽道理?”

“我是想說,不用再把人間瑣事放心上。不要去憂慮當今皇帝的那些事,他幾十年後,埋骨皇陵,皇帝不過是你與我閑談間的匆匆過客。”

“我不放心上就是……倒是你,真像個教書先生。”

“看你年少,總想照拂一二。”三殿下圈著她的腰,又偷偷笑了起來,“讓你煩了嗎?”

“那怎會……只是有種被你小看了的感覺。”沈元夕嘆了口氣。

她仍然沒有睡意。

三殿下帶她連夜挖了一壇酒,為她斟上。

夜雨漸漸停歇了。

沈元夕小口抿著,無聲望著夜空。

三殿下也不說話,沒骨頭似的倚在她身上,軟綿綿,卻又不沈。

這家夥就是在膩歪。

“還是很擔心。”沈元夕說。

“擔心何人?”

奇了怪了,他怎知她在擔心人,而非事。

“……玉嫻。”沈元夕說,“這個節骨眼,父親離世,姐姐失寵,皇子夭折……她剛定下的親事,對方會如何對待她?是會像皇帝一樣薄情,扒高踩低,還是個有良心的正人君子呢?”

“你擔心,也無法左右她的一生。”三殿下道,“何不再遠一些看。若是趨炎附勢之人,退親或是不情不願完諾,也不一定等著她的是個壞結果。”

“什麽意思呢?”沈元夕問。

“真退親,劉玉嫻不必與這種人結親,這是好事。下一個或許就是良緣。要是不情不願完諾,進了門,也不一定會一輩子冷落,相處久了那人喜歡,夫妻也不是不能和睦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我懂了。”沈元夕捏住了三殿下的嘴。

“那你這麽說,劉妃也不一定一直失寵。”

三殿下捉住她的手指,輕輕一吻,笑道:“這就是我為何不介入的原因。”

一切都交給時間。

現在看,劉妃好似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,可保不準過一陣子,一年兩年的,就又有了轉機。

“人生如潮汐。”三殿下道,“元夕,我們做個看客就是。”

“仔細一想,時間……可真可怕啊。”沈元夕感慨道。

杯中的酒喝幹了。

她輕輕打了個酒嗝,酒氣上泛,暈紅了臉頰。連同眼眸也水汪汪的,在夜色中閃爍著漣漪。

“……”沈元夕道,“我忽然想起一事。”

“嗯?”

“浸月臨走前,跟我說過一句話。”沈元夕道,“也不算說吧,反正他有他的辦法,我也沒見他開口,那聲音就飄進我耳朵了。”

“哦?他說什麽了?”三殿下給自己倒了杯酒,閑閑喝了,把玩著青玉杯。

“……說你是個慢性子,我也不是急性子,要好久之後才會有孩子。”沈元夕說罷,問三殿下,“你說,很快在浸月嘴裏,可能是指十年二十年的,那他說的好久,豈不是要百年千年了?”

三殿下:“……”

就知道浸月幹不了什麽好事!

作者有話說:

感覺病一次,血條都薄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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